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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愉悦和焦虑

蒋勋在《孤独六讲》里提到丹麦惊人的自杀率，他问一个要好的丹麦朋友，你们国家的社会福利那么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自杀？那个朋友回答他，就是因为生活得太好，所以才不想要继续活下去了。

    在爱情的倦怠期，也就是感情平稳期，很多人会萌生逃离的欲望。长期的朝夕相处四目相对使再热烈的爱情也变得寡淡无味，他们再也产生不了热恋期类似疼痛的奇妙感觉，这是激情的褪去。不在乎，随便，怎样都行，一份再也不需要精心呵护也能维持的感情让人想要一走了之。

我要得出的结论，是耸人听闻的，我愿意继续说明，疼痛使人愉悦。

    我想问问所有我关心的朋友，迄今为止你们所遭受的最深的疼痛是什么？据我所知，很多人都生活得非常幸福，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没遭遇过什么挫折，连生一场大病的机会也没有过，诸事顺利，甚至令人欣慰的是连爱情对象也十分妥帖从未带来什么额外的烦恼。但是被呵护着长大的花朵所能产生的幸福感绝不比寒风里受过摧残的野草、峭壁上长出的玫瑰来得多。

    如果幸福可以被分为三个等级，身体上的、心灵上的、灵魂上的，那么，很多人的幸福感都还停留在第一阶段，一部分人可以体验到心灵上的幸福，但可以上升至第三层次的恐怕就少之又少了。

    细数我从小到大体验过的疼痛：八岁被摩托车撞倒时的疼痛、冬天掉进河里的刺痛、夏天在家乡的河里游泳被玻璃片划伤后胆战心惊的疼痛、下田戏水被水蛭咬到时的惊恐，阑尾切除的术后疼痛，以及间歇性百鬼夜行般的姨妈痛。在现在看来，许多都是十分细小的疼痛，但在当时，疼痛消失是值得欢欣鼓舞的大事，生命的帷幕被重新拉开，生活会重新开始，只要不再让我经受那些痛苦和惊恐，我可以不再去追求我本不需要的俗世和物质，请让我健康地活着。

    疼痛过后人们或多或少都产生了经受过洗礼般的仪式感，经历过越大的磨难，随之而来的幸福感会越强烈越深刻。那些平日里削弱我们并使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会变得不再重要，而吊诡之处在于，幸福感的多少取决于我们不需要的东西有多少。

    现代人的焦虑，我们可以把它浪漫地称作成长的阵痛。如果疼痛是成长过程中的必需品，我们理应从容地接受它，学会和痛苦相处，和焦虑谈和。

    如果你读过加缪，那么他会告诉你，生活就是无意义。

    如果你也读过萨特，那么他会提醒你，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走向死亡。

    由生到死，由A点走到B点，你可以选择一生付出全部身心忙忙碌碌，以至于无法关注到整个外部世界；也可以选择一路慢慢吞吞，不为世俗所动，享受这个短暂而又珍贵的奇妙旅程。

    俗世是美丽的，是令人留恋的。但是它可怕的一面是让你忘记初心。群体文化里不接受特立独行，许多人都认为两百平米的别墅是好的，那么你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了这两百平米的空间奔波劳碌。别人有，你没有，那么你就是一个loser。

    你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痛苦，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咎，这一切都是和他人比较后的结果，群体文化迫使你放弃个性和自主思考。斯巴达时期，谁能在战场上杀掉最多的敌人，谁就是赢家。如果你处于那个时期，还会为自己赚不到和别人一样多的钱而感到失落吗？

    或许可以让你感到焦虑的，还可以是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