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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灰熊。(小说)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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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小说)第一章

  「来,坐我这。」那个夜自修我又迟到了。一推教室的门就见她向我招手。

  众目睽睽。我想。

  「帮我抄段歌词……」刚坐下,她就把头倾过来,近似耳语,吐气如兰。

  曹威在后面捅我的背,「有戏哎,哥儿们。」

  「忒嫉妒,是么?」我笑。

  「那是啊。忒为你自豪。召之即来。毛主席讲话了,哪里需要就在哪里安家
——嘻,有娇妻颜如玉也!」

  「就你那臭嘴,一撅尾巴都知道拉几个粪蛋儿。嘁!咱不理他,你倒是赶紧
过来呀。」她拽我。我回过身来。曹威在后面嘀咕:「呦哬,还骂我。告你我可
不是吃素的。」

  「骂你还多了?——该骂。不吃素吃屎吧。嘻……」她抿嘴笑。

  「简直一泼妇。」我低声。「说什么呐?」她侧过脸来问。面孔在灯下泛着
莹洁的光。

  「啊。那歌词是什么来着。」我笑。

  她叫我抄时下一流行电视剧里的主题曲。由一个光头吼的。那电视剧的基本
情节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煤矿里发生的根本属于天方夜谭的爱情悲剧。女主人公
家世很惨。男主人公也是黄连就着苦菜花。总之一付旧社会活脱脱的样本。基本
属于糟蹋工人阶级那一伙的。

  「看了我都哭过。」她又要眼泪汪汪。吸溜一下鼻子。「觉得忒感人,忒真
实。那女主角忒像我姥姥……」

  哈!!我鼻子差点没乐歪了。侧眼看她。「你也别太多愁善感了。您呐。保
重好革命的本钱。你姥姥怎么就那么抗你糟蹋。一不小心生气了让你嫁个腐败分
子,投机专家,一资产阶级,一党内阴谋家。好看点儿也是一瘪三什么的。流氓
也凑合了。还就我这样的难找。呵呵。眼睛擦亮点。勤着踅摸,估计超水平发挥
能棒个串胡同的,八强以里吧。」

  「说什么呐,你说什么呐。」她脸红红的。「不就给我抄一歌词吗,你知道
我姥姥什么?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怎就这么发狠,非把我嫁出去不治——嗯,
你倒成了优良品种?嫁也不嫁你啊……」她笑。脸一直有些红。

  我也笑。随即面容一整。

  「我说孟竹,我还正告你,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别人只不过说我才思敏捷
雄才大略有韬光济世之能定国安邦之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然那都是
虚的。实在的也就我知音那句话。公瑾兄曾长嗟曰『既生瑜何生亮也』。我听了
忒鼻子酸。你以为他说的是谁呀?实乃某家,也即陈亮。就坐你旁边这位……」

  她笑。一边笑,一边扭我大腿。

  「都要岔气儿啦。穷逗什么啊?」

  「哈。不啦。」

  我也咧着嘴不亦乐乎,一半是笑,一半是她掐的疼。

  「嗐嗐,你别扭了,怎么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就你呗,」白了我一眼,「赶快抄啊。」

  曹威在后面不怀好意的吵吵。

  「改革开放,干啥都让啊。你们可悠着点儿,别污染俺青少年的耳目……」

  我猛回头,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点颜色。冷丁发现大家伙儿都在瞅着我
们。就连平时最爱学习的学委刘女士也眼睛直直的向这边睨视。楞不知所以的样
子。尤其曹威,那种笑让你受不了。仿佛什么似的。

  「瞅什么呀瞅什么呀,我就问他一道题,怎么就也牵动着你们的心——真要
人民为人民,也别这么着啊,好像我们怎么了。」

  不知何时,孟竹也回过头来。哑巴亏她是不肯吃的。嚷着嚷着还站起来了。

  小手在空气中比划着挥动着,仿佛一革命志士在为广大被蒙昧的国民作救国
演说。

  全班的人民群众都似乎被她感染了。闹哄哄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有几个调皮
的跟着起哄。我清楚的感到夹杂在众多视线中一缕恶毒的目光。接着张化从座位
站起来。拎起书包大步走出教室。临走还把门『咣』的一摔。

  「行了行了,竹子。你坐下吧。跟他们吵个什么劲。」

  她的好友徐秋影过来。蚊声蚊气的劝。还边把垂在额前的一束刘海往耳后拢。

  一手越过我扶在她肩上。那种不知哪国的香水味浓的刺鼻子。我觉得别扭。

  起身说「人家不也是为咱好吗。关心。关心则乱。懂吗?已经乱走了一个,
你看你人缘多好。深得民心。」又转向大家「都学习吧。让我这一个革命志士累
的大家都成共匪了——风声紧啊,担子重啊。离高考还几天了,怎么就这爱凑热
闹?」

  「没劲。」曹威这混账首先在后面说。

  「班长,散伙吧。」

  「散屁伙,学习!」班长义正词严。吵闹声下去了。

  我小声对孟竹说:「嗨,歌词的事儿改天吧。我先回座。」

  「不行,今儿这题还非得你给我讲了。还不准帮助人民群众了。」她声音还
很大。

  这次大家安静如常。那几个调皮鬼想也弄不出什么名堂,蔫松的背起书包回
家了。倒是曹威,又把他那狗头伸过来,「竹子,什么题不会,咱帮你解解呗!」

  语气暧昧。「妈的你滚。」我小声骂。

  「抽你丫的就他妈你能玩轮子,不够哥们。」他一吐舌头,把脑袋缩回去。

  「送我回家。」下了自习她堵在门口不容置疑不留余地的对我说。

  「……」我嗫嚅着,她直视着我。

  「这不好吧,人家会怎么说你。」

  「嘁,都什么年代了。还惧这个。你敢不敢吧。」

  这一下把我的雄心激起来了。我几乎是吼着道:「有屁不敢」。那句话简直
是对我的人格的一种侮辱。我宁愿人打我一顿也不容人怀疑我的勇气与尊严。尤
其在女人面前。我把自己包装的近乎007了。多情,正义,勇敢,坚强,有宽
阔的胸怀。连车尾的『宁停三分,不争一秒』都是打我这来的。当然这是指我的
学习态度。真要到了挤车时,我保证自己生了个兔子腿,穿山甲的头,河马的身
子。

  可是真的同她走在魆黑的夜中时,总有被绑架的感觉。这种感觉忒强烈。我
禁不住回过头来看距离我半步之遥踢踢踏踏走着的孟竹。她也正在看着我。一双
眼睛在夜里熠熠生辉。路两旁星星点点的残雪。枯枝在风的牵动下唱着牵挂落叶
的歌。这一段路的路灯都让小阿飞们练弹弓了。

  只剩灯罩伶仃的钉死在钢支架上,粗大的从路两侧伸向路中,像一支支欲攫
取的手臂。天幸还有一高压氖灯硕果仅存,在我们前方发出瓦蓝诡异的冷光。路
过时我注意孟竹通体红的惊人。一袭红大氅,精致小巧的红蛮靴,红羊皮手套,
红扑扑的脸儿。只一大领是银狐的。她来回飘动。我感觉就像一只白脖颈的赤狐。

  「你怎么不说话呀?叫我送你回家就这么简单?你可毁了我了。至少半个月
左右漂亮姑娘对我的望而生畏,可望而不可即,望穿秋水,望断巫山云雨。」我
受害者一样面对她倒退着走。边嘟囔着。

  「就知道我像白马王子,你却搞得红狐狸似的。还有叶卡捷琳娜的劲儿。你
不知道我还没有『情儿』呢。这下可浪费了我的大好青春了。」

  「嗤!」她禁不住一笑。一掩口。那动作让我心『倏』的一动。「还别自我
感觉良好。我这也是锻炼你。年轻人,干啥都是瞎子摸灯,什么还不都是摸索出
来的。就说人给我写情书吧。开头缩头缩脑,越往后越热烈,撒哈拉大沙漠似的
——要没有时常的练笔,能写出那样的水平?」

  「有人给你写情书?」我吃惊的愣住。她是那样的纯情,一张白纸容不得乱
画。

  「那你可得注意了。凡事还得有个选择吧。就你同意了看中了还得你爹妈同
意吧。人越老越精。你不说你姥姥是那电视剧里的吗,你妈也差不哪去啦。就你
爹妈同意了,还得过我这关。现在这社会,坏人多着呢。你别看都戴个眼镜文质
彬彬的,不定心里猫着什么坏水儿。我这个眼睛毒,学过阶级分析,什么样的一
眼就能看透看化,给你当个参谋呗。」

  「得啦,又来了,说你自己呢吧,是不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是有点山西味儿。」

  「是不是有上独木桥的感觉?」

  「我晕。」

  「是不是觉得错过了这片竹林就没有好风景了?」

  「行了行了,」我上前扯她。

  「别弄得忒倾心专注于我的样子。我不是大熊猫,不那么珍贵,所以竹林不
竹林的无所谓。再说竹子都开花了……」

  见她仿佛脸色转青,生气的样子,赶紧一顿语气:「当然还是有竹子好些。

  茂林修竹,花前月下,多有诗意啊。再说了,你这个竹林不会开花的,异种
啊,永远年轻。」

  「贫嘴。」她又上前拧我。疼了,我追她,她跑。一忽儿隐没在夜色里。

  我笑着,向前走着。知道她不会离我太远。果然在前面路口的一根高压线杆
后隐藏着一根纤小的身影。

  「别以为你钻沙了我就抠不出来你了。」我走过去笑骂道。

  她猫儿似的蹦出来,在我的胸前擂了一拳,仿若风轻撞了一下墙壁。

  「GREYBEAR!」她说。

  「GREENBEER?」我挠头耸肩。「SORRYIDON『TUND
ERSTAND。」

  「灰熊!」她大声喊。笑着。我瞅了瞅自己的装束,灰的大氅,灰颜色的裤
子,外加褐色皮鞋。「很贴切吗,灰熊红狐狸,整个一动物世界。」

  那条路很短。不知不觉就到她家门前。一个久远的四合院。她站在门旁的积
雪里凝视我,似有话说。眼睛些许迷蒙。

  冲动的走上前去,我轻轻的拥了拥她小巧的躯体,她在我的怀里似挣扎了一
下,旋即不动了。

  慢慢的松开手臂,我说:「做个好梦,晚安。」

  「晚安。」

  停顿了一下我便开步走。吹着口哨。很远了回头时发现仍有一个小小的物体
立在夜风中,一会儿便也悄然隐没在暗淡的世界里。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香,一宿无梦。


[ 本帖最后由 流客 于 2008-9-5 18: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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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看来有戏啊,期待兄弟下继
警告你,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别TJ,呵呵.
支持送上,你收到了就赶紧的码字.发扬持久战精神整长篇,发扬连续作战精神发一篇写一篇.
想想无数的革命先烈是怎么克服万难扫秋风的
兄弟,加油,我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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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第二章

  我坐在座位上琢磨着该用什么字体给孟竹抄那份歌词。我前面就是她。这学
期一开学我就和曹威一座。正想着,他凑过来。

  「又在动哪位雷达的念头啊?」

  他学俄语的,一直管LADY叫雷达,后来几乎成为我班女士的代名词了。
「老俵,能不能饶我一会儿?」

  他沉默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衣袋里摸出个魔方来。边来回的旋着边叫唤:
「嘁,不信就对不上你,还真邪了,不信就一面都对不上。」

  前面孟竹转过身来。津津有味的看着曹威鼓捣,还喊「秋影,过来呀,看大
侠玩魔方呐。」这一来包括孟竹,徐秋影,曹威,外加班长也坐上了我的桌子,
来回踢踏着腿,不时的撇一下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觉得有意思。胡乱的抄一份行草的,想一想不妥,因为功夫一
长,我都保不齐自己能认识,何况孟竹。她也不学甲骨文的。就又在下面誊了一
份魏碑的。完事后举起来左看右看。

  整体布局恢宏大气,细节也精致玲珑。行草潇洒倜傥气势磅礴,魏碑稳重大
方矜持老成,一看就大家手笔。自己欣赏一番后,把它在孟竹面前晃了晃。

  「写完了?」

  「嗯,」我笑着看了一眼她。

  曹威那边一边摆弄着魔方,一边问「情书吧?」

  「那是。」我自豪的挺胸状。隐隐觉得班长怀疑的斜睨了一下。

  在南侧墙角向外望天的张化则转过身来,似欲食之而后快。「他妈的。」我
骂。

  「怎么了?」徐秋影用小的像悄悄话的声音问。

  「没啥。让蛇咬了。」

  「瞎扯。冬天还有蛇犯得上咬你?」曹威想都没想就冒出来,然后有咕哝着
「还真就一面也对不上?」

  「臭手。」我说。「看我的。」一把抢过来。左掰一下,右掰一下。孟竹一
直用深信不疑的目光注视着我,使我感到心情舒畅。徐秋影那儿也笑吟吟的望着,
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孟竹。

  曹威说:「你行吗?」班长想必兴味索然,回手拍我一下肩膀,「希望你玩
儿的转啊」就走了。话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嘁,什么话!」我的侃劲儿又上来了。

  「这是祖传的绝技,今儿也就哥儿几个不错才给你们露手,搁我爷爷那辈儿
给人演示这玩意儿都收费。」

  「你爷爷挺黑的啊,什么都敢收费。」

  「屁话,」我斥挞曹威。

  「在那年代里都国民党给勒的,不给钱能行吗?」

  「敢情你爷爷给人家钱哪,」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爷爷也说过他给地主
放过猪,让国军抓过壮丁,后来向共产党投降了。」

  「那叫投诚,敢情咱都是红色藤上的瓜哈。」

  「花瓜。」孟竹笑骂。大家都笑了。

  「还能不能对上了?」曹威着急的问。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孟竹开始表示
怀疑的说「对不上就别对了。还挺累的。」

  我急了。把魔方在手心使劲一捏,然后嘁哩喀喳的把它拆开来。曹威不干了。

  「我这可借的啊,你怎么还给解体了?」

  「花瓜,懂什么?嘁,我这叫改变物质内部结构,使石墨变成金刚石。」徐
秋影和孟竹开始笑。还议论着,「这就你祖传绝技?」

  「(*^__^*)嘻嘻……,」我辩解。

  「今儿点背,中午吃饭都噎得慌。不定有啥倒霉事儿。」然后把重新组装的
魔方在曹威面前一放,「齐了,齐了不是?得跟哥哥学啊。这叫随机应变相机而
作。这都得智慧啊。」

  「呦哬,没对上倒还满嘴理。什么秃就嘴不秃也是祖传的?」曹威明显的不
服气。

  「那是啊。昔日苏秦周游六国而説秦,知道苏秦他妈是谁吗?陈氏,我们陈
家的光荣。嘁,就跟你说,你也不知道。」我戏耍着曹威,感觉忒良好。那花瓜
还在向孟竹问「有这么码子事儿吗?」

  门口刘女士向我招手,我保持笑容过去。「学委大人,有何见教?」她指了
指门外。我见张化靠在对面走廊的窗台上。

  「就他找我?」我问,她点了点头。

  我出去。「有事吗?」

  「下去谈谈。」

  「谈什么?」

  他又瞪了我一眼。「孟竹!!」

  在同张化下楼的瞬间我发现一红色的身影在楼梯口晃动。然后曹威带几个不
错的哥们蹬蹬的跑下来。看我们在一楼的门厅内,曹威打了个响指。

  「说吧。」我说。

  「有啥说啥。」

  他有点急躁,推了推眼镜。似乎发现我比他高大一些,不自觉往墙上靠了靠,
挺了挺胸。我笑。

  「你和孟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我私人的事,你无权干涉,再说她有她的选择,我不能按住她给你当‘
情儿’,懂吗?」我耸肩。

  「她是我的!」他执拗的说。

  「领结婚证了?还是无证驾驶,成啊,哥们挺阴的,我可才看出来。」

  「别跟我玩轮子,我劝你离她远点。算我求你。」他狂躁。歇斯底里。

  「这事儿我无法说。」我回答。「你知道真正的共产党员就刀架到脖子上也
不投降。孟竹是优秀团员,觉悟可不低,都交入党申请了。再说强扭的瓜不甜。
你爸是一学校校长,你文化水平也不错,该明白这点,是吧。」我在发觉自己的
优势之后开始调侃他。

  张化憋得脸通红,手欲抓我领子,我一拨拉,「妈的还真别跟我玩横,咱可
在区散打队练过。怎么着,想陪练?」我视以轻蔑。

  「你妈的你怎么那么不开招,我对她可一往情深!」他在发觉曹威他们从楼
梯上下来后就放弃了武斗的念头,想来智取。这一说使我肝火上升。

  「那我们情深似海。」我沉着的说。

  「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要那么说可没劲了,知道堆柴禾吧,咱这叫后来居上。」

  「知道每天都谁偷偷送她回家吗?是我!我每天不下自习就到楼口等着,等
她出来就偷偷的跟着,一直到她家。我他妈可算费尽心机殚精竭虑卑躬屈膝苦心
孤诣。你知道我对她都爱到什么份上了吗?我对她敬若天神,忠心耿耿,我对她
暗示过,她却视而不见,你小子现在却捷足先登,不他妈的缺德吗?!」他有些
错乱。

  我笑了。觉得他可怜。劝他,苦口婆心。「措辞激昂严正,恰到好处,也不
见得她对你就没好感。你不能因噎废食。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怎么样,咱并驾
齐驱,看看鹿死谁手?」我把手伸过去,他怨恨的瞪我。末了我使劲捉住他的手
握了握,「这事可就这么说定了。」

  曹威他们在我背后笑出声来。「陈亮,有你的,你小子就这么把他摆平啦?」
说完瞅瞅张化,「你还不走?非得等哥儿几个清理清理你?」曹威的话里明显能
听出威胁。

  「算了,」我摆手。「张化现在是我同志,志同道合,是吗?」我回头问。
他哼一声,向楼上走去。近于崩溃。

  「傻逼真想废了他,」大龙脚蹬在墙上,胡吹一气。「一指头能撂他仨跟头。」

  「你歇菜吧,液不液啊。」曹威搂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攀着大龙的肩膀,
「以后再说。」

  「你是真喜欢上孟竹了?」在打发散众人后,曹威神秘兮兮的问我。

  「没有,还没找到感觉呢。」

  「那是想玩玩,把人当一‘喇’?」

  「妈的你怎么就跟上多了农家肥似的,说话又冲又臭?」

  「操,就你,装什么孙子啊。都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身上哪个件啥样我都了
如指掌!」

  「干,别他妈胡说了,!」我们攀着肩膀友爱的走上楼去。

  孟竹在楼口等我。眼神焦急。曹威一见,赶紧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撤下来,
「该你换岗了,守住这阵地,」他冲孟竹一努嘴,指指我,我用脚蹬他的屁股,
「就赶紧滚蛋吧!「

  「重色轻友!」曹威边走边回头,「看我不收拾你。」他对我恐吓,我笑着
看他进教室。

  「张化找你麻烦了?」

  「没怎么。」

  「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嘛,都怨我!」她低头绞着手指。我的心温柔异常,
冷丁的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没事。」然后抬头就见到班长虎视眈眈的眼睛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3 03: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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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achCooL 贡献 +1 好多楼呀 >x 2008-9-7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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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三

  放学我没回家,直接到大龙家打麻将。大龙坐我上家,陈晓宇坐我下家,曹
威坐对过。

  陈晓宇捅捅我给我颗555,我吸上。他说「咱可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
个陈字,别太臭着哥们儿。」

  「难说,」我喷了一口烟气,「赌场无父子,别说哥们了,拿五六十年代的
观点说,亲不亲,线上分。咱现在可是四大阶级,向毛主席保证,我不臭你,—
—臭谁?」

  「哈哈哈。」大家大笑。

  「玩什么的,多大筹码?」

  「穷糊吧。呵呵,我国从一穷二白走过来的,我们可不能忘本。举国上下,
一片穷糊。打多大的,你说吧,曹威。」大龙边向曹威要火边说。

  「二四六,带飘的。」

  开干。!

  我们打得昏天黑地,直至日落西山红霞飞。我这点儿一直起不来。刚有糊牌
就让人截糊。要不就缺幺断九,要不就缺岔。

  「妈的这臭牌,都快臭一个世纪了。」我骂。

  「小龙给弄点吃的,哥哥饿了。」我喊大龙的弟弟。

  「毛病多了哈,跟谁学的?跟啥一般见识也别跟饭一般见识啊,陈亮你不对
哦,」曹威一直赢着,就拿我开涮。陈晓宇被窝臭的不行,我一直给他废章,就
不给新章,也帮横。

  「拿来你可别吃,妈的看谁吃。」我斜睨着他们,咬牙切齿。

  一会儿小龙弄来袋饼干,我垫吧几块。他们也吃了几块。吃完了我看手里的
牌,「这牌好哎,妈的整个一联合国,陈晓宇我说你能不能不抽你那三五二百五
了,呛得我牌都不顺,大龙你们家咋弄的,整这么热,都有点精神准备哈,我可
要脱鞋。」我嚷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左脚的鞋子踢下来,用手扳着脚丫子。

  别说,这一番折腾之后,手里的牌便好起来。想啥来啥。一会儿就由一联合
舰队变一王牌军。手里满章,就差吃一口不门清就上挺。我开始注意曹威。他出
牌开始犹犹豫豫。

  「快点儿,」我催。

  「不挺横的吗,出牌咋恁慢。」

  「瘪三,」他骂。摔牌。

  「不给我上。」

  「是哦,阳光也不能照你一家门口啊。」大龙跟着起哄。

  「九条。」

  「吃!」曹威说。

  「妈的吃不了也吃,撑死也比饿死强。」捞过去九条,我们便吵,「诈糊可
不行,诈糊赔双倍钱。」

  「诈糊个屁。接来。」

  大龙打一张六筒。

  三六筒。我想。把抠着脚丫子的手从桌子下拿上来,「就三筒了,不信你还
糊这个。」

  「哈,液了吧,」曹威笑。把牌放倒。我见他手里也满章,就缺一岔,单贴
三筒。

  「操,邪了。」我骂。「告你,我可有脚气!」

  「有痔疮都要!」

  「不玩了,」我摊牌,「算账,上自习。」

  结果我输了60多。「给一半吧。」曹威说。

  「嘁,瞧哥哥没银子?」我嚷。抽出30,「就给你这些吧,权当支援灾区
了。」

  我们几个吊儿郎当的向学校走去。夜风夹着雪末扑面而来,凌如刀割。路两
旁树影憧憧,街道很滑,时不时有人在前面摔倒,我们互相叹息,「美好的冬夜。」

  有几个小阿飞骑着变速车疾驰而过,呼哨着叫骂着。浪费着青春。我们欣赏
的指着他们的背影,「人家多自由,咱活活收监一样。」

  我们谈着海阔天空。从东西德合并到火星探测器。从汶川地震到南京南京。
从格鲁吉亚到阿塞拜疆。总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牵着手在街上东摇西晃。

  忽然大龙指着前面一双背影说「那不是孟竹吗?」我仔细一看,便觉心痛。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很亲昵的样子。「那个男的是谁?!」曹威明显的火气
大起来。「妈的废了他去。」说着扯起陈晓宇和大龙便往前奔。半途又折回来拦
住我,「陈亮你先别过去,不方便。」

  「相机而作,熟人放过。」我布置军事筹划,沉痛但是沉静。

  「知道了,」他们向前疾奔。

  我见到他们三人越过孟竹和那个男人,似乎和孟竹说了什么话。又和那男人
点点头。便又向前走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很奇怪,便飞快的赶上去。愈近便愈觉得那背影很眼熟。距离他们近两三
步时,孟竹忽然转身冲我粲然一笑。我已看出来了,那紧依着她的男人是班长。
「妈的,臭王八蛋。」我暗骂。装作不识的超过去。步态从容,直到教室。

  曹威他们已在门口等我了。见我,一摊手。我知道他们没法说,因为班长是
大龙的表兄。

  「没什么,进去吧,」我说。「我们党也不是每战必胜,还不是慢慢发展壮
大起来的。总结经验教训,精简机构,改变组织职能,我们才会不可战胜啊。再
说了,妈的孟竹我也没瞧上。

  什么呀,二等残废,还一脸雀斑,走路左脚明显比右脚差一厘米。这都不说
了,哥哥人才好,不愁无妻。都学习去吧,一会儿他们进来了。」我还得安抚他
们,俨然一语重心长的睿智老者。

  「我怎么没看出来她两脚有差别?」陈晓宇问。

  「呆子,是人就没有两条腿一样的。」大龙没好气的答。

  一会儿功夫孟竹就进了教室。可始终没见班长,仿佛凭空就消失了。

  她在座位上坐好。又马上转回身来问我「刚才在马路上干嘛不理我?」

  我装糊涂,「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见到你了?我怎会不理你呢?见面溜须都
来不及,你可不能凭空设想我和你在马路上有艳遇,哎,我可不是马路天使。」

  「放屁,」她骂。「撒谎。」

  我一付无辜,懵然无知,不知所措的样子。想进一步阐述我的伟大论调时,
老师进来。

  「算了,以后再说,烦着呢。」她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了。回过身趴在
了桌子上。

  老师在上面说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愣愣的望着黑板专心致志。曹威碰了我
一下,「干嘛呐,犯傻啦?」

  孟竹一直趴在那儿,似乎睡着了。我见张化把大衣让别人传过来,披在她身
上。「可他妈有戏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曹威骂。

  我见孟竹一直没有反应,捅了捅曹威,「咱出去吧。」

  「干啥去?」

  「遛街,我想吸烟。」

  「嘁,吃醋了啊。走吧。」我们一前一后不管老师的怒视自然的出去。

  我们坐在楼门厅的台阶上吸烟。

  夜色很美。仰望着天空有群星璀璨。一弯下弦月无声的挂在远方钟楼的尖顶。
偶尔有风吹过来,掠过脸颊时感觉凌割一样的痛。

  天幕酡蓝。深邃而遥远。周围都是楼群,黑魆魆的影子连在一起。偶尔有灯
亮起,便使倾斜的长影游离晃动,仿佛伺机而动的野兽。

  我侧过脸看身旁的好友,神态冷峻,棱角分明。正是一付男人本色。香烟绕
指袅袅升起,笼罩在他明亮的眸子上,迷蒙,充满一种梦幻的色彩。

  忽然就想起了童年时一起偷人家的西瓜。在瓜地里鼠伏蛇行。那一次我拖了
大家的后腿,叫看瓜的农民兄弟给捉住了。他像审问国民党一样盘诘我,问我们
来了几个人。「就我一个。」我那时表现出非凡的英雄气概。

  踮起脚站着,阶级敌人一样对他报以藐视。我那般小兄弟都趴在旁边的麦田
里。谁也没动。只有曹威几步穿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大声大气的说「还有我」
并扬起手里显然不熟的青瓜蛋子。

  我想是我们表现的我们伟大的党一贯的革命精神感染了看瓜人。他夸,「行
啊,挺像当年的红小兵。非但没批评我们,还亲自到瓜棚捧出俩大而圆的家伙送
给我们。「以后别偷瓜了。想吃就来。大叔管你们够。」那次我们对他报以少先
队员崇高的敬礼,郑重把瓜接过,就像士兵刚接到一把枪。

  然后我就和曹威成了最好的朋友。我们领着哥儿几个掏鸟窝,拿弹弓打人家
屋檐下的鸽子一起干发生在轰轰烈烈的年代小有名堂的坏事 .

  想着这些,我笑得出声。曹威回头问,「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笑,傻了吧。」

  「我想到了我们美好的童年。」

  他会心的一咧嘴,「就知道没好事。现在怎么办哪,你和孟竹?」

  「随缘吧。」我叹气。背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陈晓宇匆匆到我身边,「孟
竹把张化的大衣撇讲台上了,老师正莫名其妙呢。」

  「意料之中。」我说。随见张化拎着书包狼狈向夜色深处。

  「上去吧,我取书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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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四

  孟竹让我中午给她送王朔的小说。我无法拒绝。

  她家门没有关。也许是家人出去忘记了。进入室内,我见孟竹脸向里躺在床
上。被子斜斜搭着娇小的躯体。「她睡了?」

  过去轻轻为她提上被子,正了正枕头。她的鼻息有些急促。眼帘轻阖着。有
几缕鬓发垂在腮边。我轻柔的为她掠上耳际。她的睫毛动了动,有泪珠悄然滑落。
我心酸楚。轻拍她的肩膀,叹息一声。把书放在床前案几上,反身退出。

  片刻听见背后的拉门声。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3 03: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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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五

  「你觉得特有意思对吗?我们四个,玩接力赛?」自习课上,我叫过孟竹问。

  「……」

  「…… 这样你挺风光你简直一阴谋家把丘比特之箭随便乱射管它谁中你都得
意你只管普降甘霖不管洪水泛滥你损不损伤害无辜这可叫四角恋爱你就不想想后
果万一谁一激动闹出点文革武斗你可都得兜着你不傻才怪怎么瞅着挺精就玩不明
白呢我说你听着呢吗」我劈头盖脸给她一顿教诲,心里也烦,摸出支烟来吸上。

  她脸色很不好,眼睛湿润润的,一直不说话。我略一注意,就发现班长在座
位上长虱子一样扭着身体,焦躁不安。张化那儿更是难过,赌气似的用小刀削着
铅笔。木屑纷飞。

  曹威敲桌子,见我回头看他,「砂锅不砸不漏,你悠着点说,我给你护法。」

  「少添乱吧!」我吼。接着训孟竹。

  「不是看了王朔的书吗?忒羡慕人家那生活方式对不?人虽小,思想却深入
下个世纪了,你看过多少资产阶级的生活资料?怎么也想腐化堕落就算你自甘如
此你爹妈也不管但我得管啊我们党的组织性原则性呢,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
呢得长脸啊没见今年奥运会我国健儿奋力拼搏吗你不拿金牌也别拖后腿…… 」后
来发现自己越说越不像话越离题万里我采取紧急刹车,曹威在旁边听得直捂嘴。

  「笑什么呀有什么可笑我这可叫旁征博引为有源头活水来,嘁,要不说跟你
这低层次的人说话没劲。」

  孟竹最后也笑了。

  「谢谢你给我送书……」抬手理下垂的鬓发,我想起中午的事。

  我感觉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它一直辐射线一样的从孟竹身上散
发出来,刺痛我的心。我拼命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对她,可这拙劣的本事委实
不高明,甚至于我自己都先感觉到我的笑容的僵硬。

  我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我和孟竹刚相识,似乎没有太多的印象。
每天我都和曹威,大龙,陈晓宇他们打得火热,看到谁要和一女生在一起我们都
瞧不起。仿佛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对男人尊严的一种亵渎。我们呼哨来去,串胡同找人打架。我们群殴的本事
举世罕有。每人胸前都挂一军用小书包,还有自己缝的大口袋。里面通常是一把
菜刀。我们那时极尽寻衅滋事之能,专门找同龄人里的‘茬儿’火并。

  似乎胜利与我们同生同命运,我们几乎用菜刀剁遍了学校附近的所有小痞老
痞。就连那些牌子忒硬的老阿飞老瘪三们也说:「这帮青瓜蛋子惹不得,连皇上
二大爷都不认,妈的太邪乎。」

  我怀念那段美好的日子。经常几个人坐在大江的堤岸上。看着漫漫东逝的流
水。江鸥在上面辗转留连,寻觅着水下的鱼群。渔民们撒起大网,判断着鱼群的
动向。根据鸥们的行踪制定捕捞方案。有时我们也绕起钓竿在码头上垂钓。

  从钓钩的紧张程度探知有没有傻鲈上钩。更多时候是穿一小游泳裤衩顺流而
漂,追逐着来往的客船。每每有水手站在甲板上骂,「妈的活腻了,不怕淹死,
这儿可有水鬼。」我们就更来劲了,用单掌激起水花溅他们。

  「操,把船掀翻,还神气!」我们都健康活泼向上。生活有爹妈供着,我们
的任务就是扯淡。

  我们都有宽广的胸怀。时常有外国渡轮靠岸。我国的边境警察虎视眈眈的守
在船的翘板旁。岸边的沙地上插着一面蓝白格子的小旗。船头飘着我国国旗和老
外的旗子。他们的旗帜像海滨泳客花花绿绿的裤头,远不及我们旗帜那样高雅气
派庄重。老外水手们用吊桶从江里拎一桶桶的水冲洗甲板。

  水流哗哗从船舷往下淌。我们在堤岸上走着,用英语跟他们打招呼。我想我
们已经原谅了他们以前对我国的大不敬行为。中国人向来宽宏大量。这帮洋鬼子
也会向我们致意,翘着黄胡子瞪着蓝眼珠腆着长满胸毛的大肚子向我们舞长臂猿
似的大手。

  「HELLOW,腻号。」调儿洋味儿十足。每每会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妈的这帮洋逼,还会说中国话啊!」

  我怀念那段日子。完全想不到跨越一个秋季我竟会在冰天雪地之中袒露热诚,
尤其是对一女生。

  我沉浸在怀想里。隐约听孟竹凑我耳边说:

  「今儿下午我约你出去,——成吗?」

  等我听清楚时,她已反身走出教室。

  「什么戏!」把烟头扔地上,用脚抿灭。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3 03: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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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六

  我和孟竹一前一后踯躅在辽阔茫然的雪野里。这是湖区。可以听到脚步压力
下冰碴细微的响。她换了一套深米色的棉装,蹦蹦跳跳的在我前面闪烁。年轻,
活泼,矫健似一头鹿。

  「这里多好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带你来这你高兴吗?」

  「快冻死啦,高屁兴。」我明确立场。

  周围的雪地在阳光照射下亮的刺眼。我只觉得脚下的路又暗淡又模糊。我要
雪盲。

  「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兴致勃勃。

  「从前呀,有姐弟俩在湖里划船。姐姐说我先划吧。弟弟同意了。待会儿弟
弟说,姐姐给我划吧,你该累了。姐姐回答‘好吧弟弟,姐姐给你桨,姐姐给你
桨。」她冲我得意的笑。

  我已经听出这所谓的故事的意思,无非给我当姐而已。我也笑了。

  「好丫头片子,还敢蒙我,这把戏哥哥在小学就练过。」俯身抓取一把雪塞
进她的衣领里。

  她尖叫,笑骂,「坏,真坏。就会欺负人!」用小拳头紧擂我的胸。

  我承受着。怜爱的凝视她。最后她似无力地把头依在我胸口,眼帘轻阖,口
中梦呓似的说「就不许你欺负我,就不许你不理我。」我心如潮。以手抚着她的
秀发。轻轻摩挲着她潮红的面颊,感到不真实的虚旷。

  「竹子,别这样好吗?你得考虑我是否能承受。」我轻轻扶起她,「走吧,
前面有更好的风景。」

  她嘤咛一声起来,忽然向前跑。灵猫一样的跃动。

  「来追我啊,你可追不上我。」回头向我挑衅着诱惑。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起班长和张化。我讨厌想这些,这样总使我觉得自己陷
在一个阴谋里,在充当着不光彩的角色。

  我抬头见孟竹在远方停下来,兔子一样打着雪洞。也飞快的跑过去。

  她已经开出了半平米左右的雪。露出瓷实光滑的冰面。斯时正愣愣地瞅着某
一点。我也莫名其妙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你说我会从这漏下去吗?」她悄然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严肃的问。

  「不会的。冰这么厚,你还没个兔子轻呢,怎么就那么好漏下去?」我笑嘻
嘻的回答。

  「要是真漏下去呢?」她依然紧盯着我,「我说万一。」

  「没有万一,压根儿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我这人福大,跟福大的人在一块儿,
你也沾光。」我开始怀疑她要自杀。

  她显得有些烦。用脚踢雪。「我这就漏下去了,你救不救我?」我发现她在
焦灼的等待答案。眼睛睁得很大。嘴角抿出一冷峻的弧线。

  我要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这绝不仅仅是救或者不救的问题那么简单。

  「你希望呢?」我问。

  「别耍滑头,救还是不救?」

  「不救。」我深沉状。

  「就喜欢听你说实话,」她笑得有些不大自然。上前来为我系大衣的扣子。
「傻子才救,这么冷的天……」

  「你不对,」我说。「你完全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如果救你上来,——假如
你掉进去的话,你得报恩吧,」她点头。

  「为了报恩以身相许这可是千古佳话你说是吗你不用点头挺严肃似的听着就
行了。」她又点头。

  「你就会许我为妻。每日把我敬若天神。我一高尚了离尘俗远了就也没什么
乐趣了我们之间之存在尊卑的关系好一点也像雇主与小保姆那累不累啊我吃饱了
撑得弄这么个家庭阶级层次分清——告你我这人需要的是真爱,两情相悦,爱情,
懂吗?再说了我就是娶了你也觉得占了你便宜似的心里不平衡有辱英雄形象到头
来还不是棒打鸳鸯两下飞?」

  她似懂非懂,但没再问。

  「再说了,要救不上来呢?咱两个可都齐——先不说为我党我军我国革命带
来的损失有多么大吧,那都是天文数字,就说咱们本身吧,全为保护水生动物资
源做贡献,都喂鱼了,人家还不会领情,人说你是偷鱼的也未可知。咱俩要都从
这一个冰窟窿钻进去,你说人家会怎样认为?我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循循善诱。

  「殉情?……」她声音小得可怜。脸红的像关云长老先生。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3 03: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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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啊,这么死也不明不白,人家都一头雾水。再说了咱也没留个遗嘱什
么的,到时候能不能合葬还两说着我起码得料理完后事再去追你啊先把钱花光了
找风水先生看墓地然后修就算比不上秦始皇的也得和梁祝的差不多在前面弄个墓
碑写上你我的悱恻恋情让后世瞻仰为他们做辉煌的爱情榜样流芳千古何乐而不为
然后我就准备一尼龙绳得抗得住一吨拉力的再乘专列去北京景山找崇祯老小子上
吊那棵歪脖子树现在都社会主义了人人平等他既然能吊那儿咱也能吊那儿再来一
血书把衣襟撕下来实在不行裤子也将就了大书几个怀素的狂草‘陈亮自绝于斯树
之下’怕别人不认得再附一份正楷的嘁你说那是什么效果中央台及全国各电视台
都得播报美国人驴耳朵那肯定也听说了这就齐了世界舆论一宣传我吊那儿他们都
不敢往下卸说不定又成一著名风景你还真瞧好吧……」我一口气不间断的说完,
感觉大脑有些缺氧。

  孟竹笑。「就吊那儿?那可叫遗臭万年!」

  「为了爱情,豁出去了。」我豪言壮语。

  「就知道你嘴硬,不救人家还编出那一大堆废话来蒙我。多痴心似的,多有
正义感似的,还说什么合葬啊梁祝啊人家又不是你什么人……」孟竹娇靥潮红似
血嗔怪的说。我心一动,恍若山风吹落一片枫叶,飘飘摇摇荡入尘埃。

  又想到了张化和班长,我服膺长叹,把孟竹拥在怀里。她顺从的倚靠在我身
侧,我们并肩向前踱去。

  洁白的雪上总有许多纤细的足迹。我知道有小动物在这上面追逐玩闹过。它
们在这个纯洁单调的世界里觅食,生息。前方有一对雷鸟在旁若无人的走来走去。
从树丛中探出一只小老鼠的头,旋又隐没在枯黄的草丛里。那个小高地是唯一没
有积雪的地方,透出黑褐的底色,像一幅立体派的抽象画。

  我坐在小堤上。这是为防汛期湖水淹没农田筑的。孟竹斜躺在我怀里,脸儿
向着我,泛着点漆的眸子,带点探询的问:

  「你说咱这叫爱情么?」我心一沉。

  想了想,「别深入实质行么?这样挺好,活在梦里挺好。」后来已近似自言
自语。

  「我只觉得这不真实,只是海市蜃楼。」

  「你有这样的预感吗」

  「是。」我不隐晦自己的观点,一段压抑之后,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慢慢
俯下身来,眼睛对着眼睛。

  我们的眼睛都很深,彼此看不到底。

  「能吻你吗?」我问。

  她深情的凝视,渐渐阖上眼帘,把头向上仰起。

  我很感动,为她的信任。不含任何杂质的信任。

  她承受的姿势,是我尴尬。我们沉默着,一丝念头始终扰乱我的感觉,张化
他们追命鬼一样出现在脑海里。我的热情像退潮一样落下去。用手轻轻刮了她两
下鼻子,「没戏啦?」她扑哧一笑,睁开眼睛,我郑重的点头。能看出她眼里转
瞬即逝不易觉察的失望。

  「喜欢张化吗?」摇头,「他自作多情。」

  「你喜欢班长?」半晌,她艰难的点头。「在我之前?」

  「几乎是同时……」

  「明白,」我牵着孟竹的手。她的手冰一样冷。

  「你在某一刻突然发现他像你的白马王子,很像脑子里的那位。你们互相倾
慕互相赞赏彼此的有点甚至是缺点就像明知道太阳有黑子我们仍疯狂的赞美她需
要她一样。你们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然后你又遇到了我。」我鞭辟入里的分析
使她折服,沉默着。沉默某时代表着认可。

  「我高雅大方潇洒迷人老练豁达幽默仗义还能歌善文于是你倾倒了感到我忒
珍贵错过了可能今生难遇但班长一直先入为主在你的心里占着位置你又想把我也
塞进去可明知一山不容二虎一仆不事二主你矛盾张惶不知所措你想找一个合适的
方式合理解决这问题然而你必须有所选择感到活着忒艰辛是么这才哪到哪啊路长
着呢。」

  「那你说怎么办呢?」

  「嘁,选择我不就齐!——就跟赌牌一样胜负在此一举你年纪小容易受骗有
谁像我这样给你讲这多人生哲理啊跟了别人没准不如我。」

  「嘻,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她重又恢复欢快,拿手拧我耳朵。「看你还胡
说八道。」

  「那你嫁班长吧!」刚说完我就后悔,因为我清楚的感到孟竹又缄口沉默。

  直到我们分开,她向着家的方向走,也只是向我挥了挥手以示再见,我们没
再说话。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3 03: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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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achCooL 贡献 +1 再来 …… 开始手酸了 >x 2008-9-7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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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七

  「今晚在‘七星' 咖啡屋,我请你。」

  「不去。」孟竹沉默半晌,小声而坚定的回答。

  「拿个什么劲!」我挺气,「曹威,你去吗?」

  「去,呵呵,」比拉肚子还痛快。

  「丫的就知道吃白食。」

  「操,去是抬举你了,不去不定你小子又冒什么屁话。咱可平易近人,绝对
没架子,下回有这事,还找我。」

  我和曹威拣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华灯初上,室内的灯却幽暗。卡拉OK机
器开着,一傻逼正扭捏作态的唱着刘德华的《一辈子的错》。五音缺六音,听着
让你感觉到这来就是他妈一辈子的错。他显然已经喝多了。

  虽然咖啡店明令不准喝酒。我在那一会儿领略了刹车声,破锣声,狗打架声
和拉屎干燥憋得吭哧声。我的耳鼓可从来没受过这高水平的音乐洗礼。他同一位
显然是‘喇’的女人挤眉弄眼,使这幽暗又添了些烟花味儿。

  「妈的那傻逼你别唱了,要就待一会儿,消停的,要就滚!」曹威首先受不
了的站起来仍是当年的英气。

  那狗日的不服,「怎么着,哥儿们想玩轮子?我陪你,操,不认识我吧,这
念头谁怕谁?」

  我也站起,看曹威沉着的过去,揪住丫的领子一手以绝度合理的角度绝对成
熟的力度黏在他脸上。他似乎不信的看我,我摆手,慈祥的告他,我们就是人人
传言的四小恶人,我是罪小恶不极。他仍是怀疑,倒是那女人附在他耳上说了什
么,他抓起了烟,悻悻离开了。

  「搁当年我都能剁了他,什么玩意儿!」曹威余怒未消。

  「二位喝点什么?」咖啡小姐对刚才一幕感触应是颇深,对我俩毕恭毕敬。

  「两杯咖啡,能喝的就行,不放糖。两瓶干白。」我说。

  「你现在和孟竹怎么样了?可别跟我说你没找着感觉,跟兄弟透着不信任。」

  「哪能,」我用小匙搅着咖啡,褐色的泡沫升起又破碎。

  啜一口,感觉苦中有余香。曹威却叫唤,「妈的太难喝,苦,小姐,给上糖!」

  「小姐成你家的了,暴殄天物!透着不会怜香惜玉,焚琴煮鹤,你丫啥也不
是。」

  咖啡很少。都没不过匙身。所以我们很快就喝完了。我们用牙齿咬出酒瓶塞,
在各自的杯子里斟满。

  「浅斟慢饮哦,」我说。「虽然俩老爷们,可也不能太煞风景。咱边饮边谈。
好长时间没掏心窝子啦。憋得慌。」

  「那是,咱啥交情。一起偷瓜打鸟串胡同剁人。」

  「难忘的童年,」我说。

  「孟竹没来你忒失望是吗?」曹威用极其粗野的姿势抓着杯子,把那液体一
干而尽。末了抿了下嘴唇,问。「有点。咱俩也挺好。」

  「你别躲躲闪闪的,这妨碍咱们交流。知道你不脆弱。咱啥风浪都挺过来了
可,你得明戏。要值,你就别磨磨唧唧的装熊,这可不像你,要不值就拉倒。」

  「我懂。我们组织原则是稳准狠,适用于一切战斗。不卑不亢不屈不挠不碰
南墙不回头咱可都属鸭子的肠子直——能使啥坏使啥坏。」我也是开宗明义高屋
建瓴。

  「行,明白就行。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一起走到现在不容易啊,我可不想看
你脱轨。再说了你也不能太投入,没准将来支付不了。她给你开的可都是空头支
票。别傻。都快高考了,可犯不上扯这个这从咱这方面说。另方面你也干扰人家
正常学习工作是不是?」

  「嘁,我倒干扰她了。告你我可一直是被动的,地道的受害者。」点了一支
烟,发狠的吸了一口,觉得呼吸不太顺畅。我直瞪着曹威。两瓶干白已是一滴无
存。

  我们又谈了很多。都是关于孟竹的。曹威的意思是让我要么一追到底,要么
全身而退。「可别跟着跑龙套,当就当个‘角儿’」

  九点多。我们散了。一瓶干白似乎没把我怎么着。夜风吹在身上,冰冷透体。
让我格外清醒。我该采取哪一种方案呢?这很难抉择。首先得承认我喜欢孟竹,
却总找不到那种‘爱’的感觉。如果冲动之下一追到底,我担心终一日自己土崩
瓦解,露出不很高尚的小市民本色。

  我俗得很。但长期以来包装的结果给人的印象我俨然一秀才。别人把我抬的
高我自己就不好下来。维持一天两天绝对没问题,但长此以往,「我将不我」了。
要全身而退呢?心里自然不甘。自觉即使就我面目狰狞也比班长和张化强。他们
阴的很。都蔫松坏。

  这和我们光明正大的坏不一样。档次不同。再说我确实对孟竹有感情。有天
夜里我做梦她被人劫了,我冲上去和人扭打,那人捅了我一刀。仿佛是班长,又
仿佛是张化。梦里是夏天的样子。孟竹跪在我身边恸哭。她身着白纱,非常漂亮。
我记得自己在梦里说「爱你」,对她,然后撒手人寰。这梦我至今记着。像我这
种自我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对她倾心,是绝不会说爱的。就算在梦里也不会。

  我走在冰冷漫长的街上。行人已经很稀少了。月亮在天上圆起。很大的月晕
圆圆在她的周围。我知道明天会有风。月色下是街道显得宽且长,像这样的夜里
如果想附风雅,映雪追惜古人那绝对没问题。满世界一片黯淡的灰白。街两旁广
告牌上的字清晰可辨。

  鬼使神差的就到了孟竹家的街口。我十分娴熟的迈步过去。没有别扭和不安。
似乎在很久以前我就一直这样走着了,走了很远很远。没有尽头。

  我知道孟竹的爸妈都去南方一个大城市了。他们去那儿探亲。也借了北方人
豪爽诚挚的噱头唬一些南方嫩瓜,从他们手里购进些服装类的物品。但究竟谁唬
了谁,不得而知。据说就这样赚了不少钱。想来孟竹的禀赋精细心思缜密遗传自
他们。

  来到她家门前,门没有开。我绕了一圈,发现在一侧有一个空隙。应该是围
墙在雨天坍塌的一部分。我从那里钻进去。有种冲动要对她说些什么。轻轻的再
用木格栅掩住来路,我站在洒满月华的庭院里大量四周。她穿的红大氅似乎洗过
了,挂在晾衣杆上。她的床前没有灯光。

  「她睡了吗?」我犹豫着。几次都有做贼的感觉欲夺门而出。最终定下心神,
理了理头发,走上前去。

  推开吱哑的门,我站在她卧室的窗外。月光倾泻在床上的大布娃娃身上,格
外柔和。她不在。

  穿过门廊,又步入客厅。面对门的长沙发上是她摊开的影集。月色把我的影
子投在墙角。我过去,坐在沙发上,把影集拿在手里,借着黯淡的光辨别她的容
颜。每一张都娇容楚楚,使人怜爱。

  她大概出去很久了。室内很冷。我放肆的在各个屋里找灯的开关,把所有的
灯都打开。又拉所有的抽屉,找香烟。最后在一个落尘的书架上找到了抽了半盒
的也许是她爸的劣质烟草。在一个抽屉里有叠放着的500元钱。大概是她的生
活费。我有一种疯狂的惬意。点上一支烟,呛得咳嗽。翻弄着她收集的小玩意,
里面竟有未用过的子弹。

  我躺在她的床上。床头用铅笔绘的一幅寒梅。她的枕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几
根落发纠缠着纤维的枕巾。她的卧室纤尘不染。那本王朔文集在枕边躺着,书页
张开,匆匆在某页折了一下。

  我知道她是被人叫走的。而且我知道那人是谁。——靠床的那面墙上隐约有
指甲的划痕,是一卐字。在我的印象里有此习惯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于淼,我
们班长。走廊的玻璃上,教室的墙上都有他的杰作。我们背后叫他串稀——客串
希特勒。

  我难过。抡起孟竹的枕头摔着。喊着班长的名字骂他。折腾一通之后累了,
酒精的力量使我昏昏欲睡。翻出纸笔,给孟竹留一便条:

  我来过了。你不在。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应该早回来。钱别放在抽屉里,放
一保险的地方。另外出去把门锁好,把大门西侧的豁口堵上,防止外人进来。

  晚安。

  X年X月X日

  然后离去。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5 15: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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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八

  躺在床上,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我把轻淡的一缕吹向天花板。

  WALKMAN在身边响着,正播放着「青春」。这是一首校园民谣,听起
来有悠长的回味和淡淡的伤感。使我不期然想到了孟竹。

  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

  我忽然想起许多散乱的事,它们无章的一个个孤立在我的脑海里。没有一条
时间的线能把它们串上。时间像是在我的概念里错乱不清,而主人公都是孟竹。

***********************************

  断章之(1)

  「这就你抄的< 将进酒> ?」我指着孟竹什锦本的一页问她,那时我们刚相
识。

  「……?」她目光疑惑。

  忍住笑,「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通销万古愁,有这句吗?」

  「有啊。」

  「是与儿同消万古愁吗?李白老先生是劝他的儿子喝酒爷俩喝个五迷三道然
后推心置腹觥筹交错‘惟有饮者留其名’么,是如此这般之后就有此佳作流传了?」

  她明白过来,从我手里一下子抢过本子,看看红着脸笑,「笔误,这是笔误,
嘴能不能不那么尖刻啊,阶级敌人似的。」

  「忠言逆耳,」我叹息。「就这一小事可观今日之民心。」看了看孟竹,也
忍俊不禁,「还就亏着我看了,要别人发现你这笔误,嘁,不定怎么说呢,也就
我吧,善于纠正群众错误,不扩大人民内部矛盾。」

  「你忒爱吹牛是吗?」她用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睛看我。

  「怎么说的呀,定义错误。咱是愚公,王朔讲话了,新时代的愚公,」我的
态度严肃认真,「每天用嘴侃大山,冬夏不止。」

  「哈哈哈,」她是笑声珠圆玉润,在那一刻迸发了。她的好友徐秋影也跟着
掩口。

  「嘁,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从没见过我这样乐观活泼向上的人吧?」我征求
她们的意见。

  「从没见过比你脸皮厚的人!」

  我又拿过本子翻看。扉页有一句诗:「恨不相逢未嫁时」。我

  乐了,开心之至,「这就你的座右铭?」

  她第一次脸红,并打了我。

***********************************

  断章之(2)

  我站在了孟竹家门口,最后一次掏出小镜子看看自己。镜中人相貌堂堂衣冠
楚楚信心十足。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把神经松弛一下。

  推开半掩的门,孟竹正在灶上忙活着。炉火正旺。案板上胡乱是一堆堆的青
菜。五色斑斓。她回头看见我,用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噤
声,并用手指了指客厅。

  我从容不迫,见孟竹双手交叠着放在前面,眼睛怪怪的看着我。客厅里有翻
书的声音。

  「咳咳,这家是姓张吗?」我声音很响。

  「不,这家姓孟,你找错地方了。」孟竹想我眨了眨眼睛,顽皮,天真的样
子。

  「配合默契。」我想。

  「那你知道这附近有姓张的吗?」我接问。语气沉着。孟竹单手拉开客厅的
门,把头探进去,「嗨,有姓张的吗?」她重复我的话。嗓子间憋着吃吃的笑。

  「有姓张的吗?」奶声奶气的又一遍重复,一个小家伙手里拎一本《大灰狼
》站到了门口。

  她终于让笑声爆发了,气壮山河啊。笑得弯下腰去。小混账跟着笑。喊着姐
姐,笑得让我想到童年。她们姐俩坐在了客厅地毯上,液在那里浑身乏力。我恍
然大悟,整个儿一场虚惊。

  「我姑家的小孩,让我看着呢。」半晌她起来,揉着腰喊疼。「随机应变本
领挺强的啊。」她夸我。

  「当然,」我又要胡吹大气。

  「别又当愚公了,边儿去,没看我忙着呐。」腰间扎着花围裙,头戴一定白
帽子,孟竹俨然一甲级厨师。

  「看着成吗?咱也学两手?」我笑嘻嘻的说。瞅着她紧着折腾。

  「实在没事把衣服拧了晾出去。」她用嘴努了努墙角的洗衣机。

  「敢情一国民党啊,到处抓丁。」心里却温馨。多有情调,一家似的。

  晾完衣服回来,我撩起孟竹的围裙擦手。厨房给她搞得乌烟瘴气,她就像腾
云驾雾的一个小妖精。

  「用咱露一手吧?我可会醋溜白菜。」

  「歇吧,光说话怎么就不累。」她招招手叫那小东西,「过来,让这哥哥给
你讲故事。」

  「哥哥给你讲啊,」我冲孟竹笑。她用洗菜的水撩我。

  小混账靠在我怀里,我从口袋掏糖吃给他 .

  「你是谁呀?」稚气的问。他用小手剥着花花绿绿的糖纸。「我是你姐夫。」
我很严肃的告他。他不信,出去问孟竹,「姐姐,他说他是姐夫……」孟竹进屋
来想用手拧我,眼里含着嗔怨,「嘁,到哪儿跟谁都胡说八道,看我不收拾你。」

  「别呀,你可别伤了自个儿,我这功夫可硬。」我抓紧她的手,五指修长,
莹洁若玉。

  「还别吹,不定谁收拾谁呢。」她抡着类似过把瘾里杜梅的王八拳。我们扭
在一起,从沙发上到地毯上。她呼吸急促,面颊艳若桃花。我们后来几乎是热烈
的拥抱。脸儿贴在一起。感到彼此的热度。小家伙从我们身上迈来迈去。他还从
没有见过这有趣的阵仗。一会儿搔搔我胳肢窝,一会儿搔孟竹的软肋。「起来呀
你们,油都冒烟啦。」果然,有呛鼻子的烟味飘进。

  「都怨你,」孟竹起来,理理衣角。「看还胡扯!」胸起伏的厉害。脸似赤
霞。我笑。

  我在她家用过午餐。菜很可口,勉强能与我做的媲美。饭桌上她一直告那小
东西,「今儿事可不准瞎说啊,谁也别告诉,我给你买糖。」「告诉我就揍你!」
我恐吓。这小混账势力的连连点头,孟竹瞪我。又忍不住笑。我感觉窗外阳光温
煦。要到春天了。

  临走时,孟竹猫儿似的先蹑手蹑脚到门旁,从门缝儿里左看右看,「没情况,」
她冲我天真展颜。「比狐狸还精,」我笑骂。她又要扭我胳膊。

  「别闹了,竹子,回去哄你弟弟吧,我走了。」我抚着她的肩。眼光蕴满深
情。她委屈的撇撇嘴。「家里就我一个,我哥放假都不回来,」没再往下说。她
要哭。「别价呀我还来。跟生离死别似的,这么大了还哭,没出息。」我上前拥
抱她一下。松开后闪出大门。「我走了哦……」

  她把左手扬起,很小频度的左右晃了两下。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5 15: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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