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不愿嫁（上）

　　京城，晌午刚过，顺贞门外，一群花花绿绿，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围着一位太
监。

　　「李公公，李公公，看看有没有伦家的名字。」「哎呀，乌苏里氏，你可莫
要伤了皇城的和气。」前面的女子刚刚说完，一个站在两步开外，不愿和人群掺
和的女子冷声道。

　　「完颜氏，有能耐你把话说明白，伦家就说了句话，怎么就伤着和气了？」
先前的女子一听有人消遣自己便觉气恼，一瞧那说话的女子，心头的火更是「噌」
就上了眉头。

　　「你自找的！」完颜氏眯了一眼这些女子宛若脸谱的门面，娓娓道来，「伦
家伦家，还没入皇宫就改称呼，你怎么不直接用' 哀家' ！」乌苏里氏脸色一变，
浓妆里透着些惨白，还未入宫就自称「哀家」，可是杀头的大罪。

　　「再说就你那模样，莫道是人，连鬼见着也得让出道来。」完颜氏不顾变了
一片的脸色，追问道，「乌苏里氏，你说是不是要伤着皇城的和气？」乌苏里氏
闭嘴不言，生怕再让完颜氏抓着话里的把柄。倒是身后的女子气不过，反唇道，
「完颜氏，难道你就不想入皇宫？！」这话出来，连完颜氏都变了脸色，侧眸遥
凝着皇宫高墙，喃喃道：「那里头的精彩，谁人不想？」气氛有些凝重，李公公
见大家都不说话，才摆摆手道：「各位姑娘稍事休息，咱家要宣读秀女榜了。」
这秀女榜，说起来也不是皇家设立的东西，皇帝身边的太监，为了挣些碎银子，
便把商讨出来的最终结果提前在秀女里公布出来。入选的秀女一高兴，就会赏些
钱财，称为喜钱。官家明里知道，却是不敢说，而皇宫里私下也了解，却是不想
说，两头的默认，让这传统都持续了好几年。

　　秀女榜公布的时间，比报信的公公要早上一个时辰，熬不过等待的秀女们便
早早地聚集起来。

　　李公公装模作样从下人手里接过一张宣纸，又装模作样地小心翼翼地打开，
之后又重重地咳了两声，让一群女子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

　　装模作样够了，李公公才压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头名，礼部尚书落明之女
落蔻，正白旗满族人。」才宣读了头名，秀女们哑了一片，面面相觑，却是没有
一个人能说点什么。

　　李公公却是不管，没听见有人应声，以为是没听见，又重复道：「礼部尚书
落明之女落蔻，头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还未入宫便喊娘娘，跟乌苏里氏
自称伦家本一样是禁制。但每三年秀女选拔的头名，个个都封了贵妃。选拔秀女
的官员，每次决定之前都需向太后请示，太后点出一人。官员按照太后所点之人
揣摩太后的心思，按照太后今年的喜好作出选择。

　　所以，这头名，可是太后钦点的，能入得了太后法眼的女子，哪能是一般人。

　　李公公这一句娘娘，不知给自己叫来了多少意外收获。

　　只是依旧没人应答，李公公又重复了一遍，完颜氏第一个反应过来，道：
「李公公不用费力了，那落蔻怕是根本没来。」「那……」李公公想问自己的赏
钱怎么办，话到了嘴边，忽觉得列在第一的名字甚是眼熟，略微一想，惊叫道，
「莫不是那个大闹皇宫的女子？」时间已过去一年，可李公公脑袋里还清清楚楚
地记得那个在大殿门外跪哭的少女模样，那一次可是连太后都惊动了。李公公联
想到太后钦点头名时，在纸卷上滑动的手指微微僵硬，恐怕也是看到落蔻的名字。

　　太后在大臣们退下时那句「没想到这丫头也到了这个关口」的自言自语更是
让李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莫不是都是这个名叫落蔻的女子？

　　「若是她，不来掺和秀女榜也不是什么怪事。」李公公按下心来，暗忖以后
要怎么讨好落蔻，嘴上却是继续宣读着榜单，「吏部尚书完颜怒之女……」完颜
氏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是一点不意外，连落蔻那样的女子都能夺得头名，自己入
选这种小意外就算不上稀奇了。只是，一想到落蔻那不屈不挠的风格，完颜氏没
由来地一阵心慌：「这丫头，不会抗旨不入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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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不愿嫁（中）

　　一个时辰后，朝阳刚刚爬上城楼，落府大门外，礼部尚书落明刚刚送走传话
的太监。

　　「哎！」落明叹了口气，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大门口，手里捏着圣旨，上面
那句「册封礼部尚书落明之女落蔻为贵妃……」让落明头痛不已。

　　未入宫，先册封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先例，可这种巨大的荣耀勾不起落明半点
喜悦。如果不是这么看重，也许还能糊弄过去，大不了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不出
嫁。可现在……

　　「贵妃啊，贵妃啊！」落明一个劲拍着自己的额头，整一个在赌场把女儿输
了的赌徒，「怎么办啊怎么办……」两个时辰后，落明还坐在大门口拍额头，落
蔻却刚刚睡眼朦胧地从闺房里爬出来。完全不知道家父烦恼的她，正在为自己为
什么会从床上摔下来而烦恼。

　　落府里没有下人，穿衣梳洗全要靠落蔻自己，落蔻的娘亲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落明膝下无子，只有落蔻这么一个女儿，祖上留下的祖训更是三令五申要照顾好
后代，做梦都想要个上门女婿的落明根本不敢管教落蔻，一切都由着她。

　　落蔻踉踉跄跄地绕过杂草丛，没有下人打理的后果，就是这诺大的落府，除
了日常使用的地方，一大半都长满了杂草。刚刚做完饭的落母刚好瞧见嘴里叼着
狗尾巴草，手里提着裙角的落蔻。三天前去选秀的衣服，竟然到现在还穿在身上。

　　「要是落选就好了！」落母沉吟了一声，转而一想，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女
儿改名字叫「落选」？奇怪自己的相公到现在没有回来，落母沉思良久，觉得改
名的想法不错。返身到厨房再多胡乱做道菜庆贺一下，至于菜名，「就叫落选吧！」
饭桌上胡乱摆放了几道菜，落明一手提着筷子，一手捏着圣旨，连连叹气。落母
吃着那道命名为「落选」的菜，正在思索要怎么把话题从沉默转到帮女儿改名这
事上去。

　　只有事件的主角，落蔻一个劲地大吃特吃，连续错过两个饭点的她，现在恨
不得连盘子一起吞下去。

　　落明瞧了眼落蔻的吃相，虽然大多数每天都能看到两三次，可再次观赏一遍，
落明还是觉得十分的惨不忍睹。这个样子的贵妃，实在是太丢皇家的面子了。落
明想了想措辞，道，「今天黄公公来送圣旨了。」「女儿落选了？」照例回答的
只有落母，只是刚刚想「落选」想的太多，「入选」脱口就变成了「落选」。

　　落明对自己妻子这样的错误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点点头，在落母脸色凝重之
前，补充道，「咱们的女儿还没入宫，就已经被封为贵妃了！」落母脸上的凝重
瞬间被惨白覆盖，颤声道：「那岂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落母心里哀叹，
现在连改名字都不顶用了！

　　「等下我去面见圣上，求皇上收回皇命。」落明把圣旨放在桌上，打算吃完
饭就去。可圣旨刚刚离手，就被落蔻一把抓了过去，落母还没来得及阻止，圣旨
上就留下几个油嘴印。

　　酒足饭饱的落蔻抬起头，瞧见自己爹娘都愣在那里，随手把手里的圣旨抹布
放在桌上，道，「爹，娘，今天我约了完颜逛街，晚些回来。」说完，两只油爪
子在圣旨上又抹了几把，起身回房换衣服。

　　落母还在为落蔻没有穿着那身衣服出门而安心，就见到自己的相公一把将圣
旨抓进怀里。

　　落明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没人，才把圣旨从怀里取出来，「你赶紧把圣旨
藏起来，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落母这才想起来，圣旨沾上油腻可是死
罪啊！

　　今天的一惊一乍让落明觉得自己该老了，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觉得
这么累过。

　　不知道是不是落蔻的关系，落明很顺利就得到皇帝的召见。

　　「落大人，您慢些，这槛高，千万别摔着。」一路在各太监的奉承中到了御
花园，远远就瞧见正年轻气盛的皇帝站在亭子里，似乎正在赏花。

　　「臣落明叩见皇上，吾皇万……」「落爱卿不必多礼！」康熙转过身，略显
稚嫩的脸上英气逼人，也唯有少有的几个人明白这康熙脸上的稚嫩只是装样子罢
了，去年，康熙就已经迈过十六的坎子，「祖上遗训，落家见王公不必行礼，先
皇也曾下诏，落家面圣不必下跪。」落明心里自是敞亮，落家先祖为大清立下汗
马功劳，一族一百余人，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先皇有感愧对落
家，才立下这样的祖训。

　　可是，今天落明不得不跪，他要说的事，挑明了就是抗旨！

　　「微臣小女，蒙承圣恩，得以入选秀女。但近日小女患有隐疾，微臣斗胆，
恳请皇上……」「落爱卿不用多说！」康熙忽然开口，吓得落明不得不再次跪下，
「朕已知晓，落蔻即日除名，婚嫁自便！」落明大喜，连忙磕头谢恩，康熙似乎
十分烦躁，挥挥手就让落明退下。落明得到想要的结果，心里自是高兴，眼角瞄
到康熙目光所凝聚的地方，竟然只是一株杂草。

　　「这皇上，怎么看杂草都能看半天？」落明心里奇怪，却是不敢多说什么，
弓着身子就退出了御花园。

　　落明前脚刚走，静贵妃就走了进来，静贵妃留意到落明脸上的喜色，心里计
较了一会，径自走到康熙身边。

　　康熙一瞧是静贵妃，心里更是烦躁，想要不搭理她，可静贵妃根本没有留意
到皇帝脸上的不耐，细语：「臣妾刚刚听闻了一件怪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康熙最烦别人虚伪，可这静贵妃很得太后的喜欢，康熙再不喜欢，也要顾着太后
的情面，道：「何事？」「礼部侍郎，哦，就是落明大人的女儿，落蔻，今日和
完颜大人的女儿出现在大街之上。」静贵妃说完，留意到皇帝脸色并没有变化，
有些遗憾。

　　康熙并没有觉得意外，那落蔻，早已经声名在外了。而完颜大人的女儿，是
蒙古人，不需要受约束，就是入选秀女，也仅仅是挂名罢了。

　　「臣妾的妹妹一直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走。」静贵妃说着，
似乎要流下泪来。眼角瞄着皇帝，果然，康熙脸色大变。

　　「那落老头，竟敢骗朕！」静贵妃手帕里却是隐着笑意，欺君，可是杀头的
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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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 不愿嫁（下）

　　针对落明欺君的事情，康熙和众大臣七嘴八舌，胡言乱语了好一会儿。

　　康熙的气早就消了，在请示太后时，太后一句「皇帝怎可朝令夕改，如此这
般，怎可让天下人信服」让康熙心虚不已。

　　现在再提这事，也不过想给其他大臣提个醒，可事情的结果却让康熙十分震
惊。那些大臣没有一个不是向着落明的，就是康熙认为会和他有仇的费扬古，也
是竭尽全力想保全落明。这让康熙十分头疼，弄到最后反而自己下不了台。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众大臣提议将落蔻贬为平民，而康熙则是表示自己会参考
众大臣的意见，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然，贬落蔻为平民的圣旨是不会有了，因为康熙早已经把落蔻这个人抛到
了脑后。

　　但那群大臣不这么想，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接受夫人指派上街买菜的落
明第一个被抓住了，一群人稀里哗啦地说了今天的事情，落明脸色大变，直到知
道皇帝最多把落蔻贬为平民之后才回过气来。

　　落明脸色之时，落蔻正陪着完颜氏在大街小巷里到处穿梭，直到了「富贵赌
坊」门前才停下。

　　「我听父王说过，进得了赌坊的男儿才是真男儿，今日，我完颜氏也要当回
真男儿！」落蔻迷茫满面地听着完颜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出来的胡言乱语，赌
坊门上挂着一张随风飘扬的旌旗，上面还画着四个斗大的汉字，可惜落蔻瞄了无
数眼，也无法从这些字的体型上看出些什么。

　　从小贯彻「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落蔻，十几年来只认得自己名字的样子。

　　完颜氏拉着落蔻就进了赌坊，守门的小厮一瞧是两位姑娘，顿时犹豫起来。

　　这拦住吧，没道理说姑娘就不能进赌坊，不拦吧，还没谁见过有姑娘进赌坊
的。

　　这片刻的犹豫，完颜氏早拉着落蔻上了二楼。一楼都是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
而二楼，则是那些达官贵人才能上的。

　　「两位姑娘，赌钱？」守着楼梯的小厮倒不犹豫，这上来，九成九都是赌钱
的，惯例的问话，也只是把余下的补成十成而已。

　　完颜氏不跟小厮多话，拉着落蔻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那余下的男人一瞧面前
的两位，被姑娘进赌场这事实吓了一跳，再一瞧两人的长相，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二楼都是达官贵人，谁人不知道完颜怒的女儿和落明的女儿是大清两朵奇
葩，就是对女子不感兴趣的男人，也抽空去街上一睹了芳容。

　　落明之女未进宫，先封贵妃的消息早已经弥漫小道，而康熙撤掉落蔻秀女资
格的事情现在也只有落明一个人知道。现在别人眼中的落蔻，可是实实在在的准
贵妃。

　　完颜氏却不管这些，一拍桌子，道：「赌钱？」这问话，到了别人耳中可就
成了质问了，当下，一帮子人「呼」地齐齐跪下，高声呼道：「娘娘千岁千岁千
千岁！」完颜氏明白这是奉承落蔻的，而落蔻以为这是跟完颜氏说的，所以两个
人谁也不觉得奇怪。完颜氏看看楼上跪了一地，想试试赌钱的心思也淡了，好在
也进过赌坊，算得上是「真男儿」了。完颜氏拉着落蔻一言不发地下楼出了赌坊。

　　一楼早已经人去楼空，那些赌徒一听有大人物在，早就四散奔逃。

　　一场虚惊，那些达官贵人三三两两地相互告别离开，他们却不知道，正在三
楼的偏房里，有两人差点被那句「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吓死。

　　桐木打造的大床边上，绣着鸳鸯戏水的丝质大被露出两只玉腿和一双水眸，
衣物头饰丢了一地。倭赫正从外面推门进来，一瞧里面的情形，刚正不阿的青铜
色脸庞上刻出一丝戏虐，细声道：「哟，贵妃娘娘，您这是演哪出？」

　　那被褥里的女子瞧见倭赫的表情，知是无事，轻笑道：「娘娘，娘娘，都是
自家人，何必叫那么生分。」

　　倭赫返身关牢了房门，移步到女子的身边，粗壮的手臂轻轻拉开女子裹着的
被褥：「表姐，几日不见，你倒是变得胆小了。」身上的被褥被拉开，女子却无
半点惊慌，反而「咯咯」地轻笑了两三声。

　　倭赫拉走了最后一丝遮掩，显露出一张精致华贵的脸庞，竟是静贵妃！朱唇
轻启，吐出三两缕香气，似是要把眼前的男人引进那一汪春水之中：「姐姐我可
是冒死在皇帝面前拆穿了落明的诡计，你不怜姐姐苦心也就罢了，还如此轻薄，
真是伤了姐姐的心。」

　　「姐姐伤着哪儿了，弟弟来给你抚平抚平。」倭赫将静贵妃揽到怀里，粗糙
的手掌抚上胸前的宽片淡紫锦缎，只是一下，便让倭赫心神荡漾，幸好心中还有
疑问，才强忍下冲动，道，「我听闻皇上要把落蔻贬为平民，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皇上都跟众大臣商讨过了，怕是这两天就能定下来。到那时，
落蔻就不能再呆在京城了，表弟可要把握好机会！」

　　倭赫脸露微笑，咬牙切齿道：「只要她敢出京城，我就要她不得好死！」说
到恨处，手上用力抓住柔软的突起。

[ 本帖最后由 scdxsfz 于 2012-7-16 17: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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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短篇连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嘛，见谅见谅，还有几章，咳咳，正在跟人奋斗……